“我和你妈妈有必要立马去北京。”父亲头也不抬，只管匆忙拾掇行李。我看到他把身份证、证和几张面额不同的存折塞进背包最里层的拉链袋。
“你妈妈病况严重，耽搁不得。”父亲持续静心把衣物等必备的东西码进行李箱。
临别时，父亲表情有些焦灼。母亲不知自己身患乳腺癌晚期的实情，稍显安静，她重复叮咛我哥俩的吃穿安全等日常小事。我隐约担忧这是母亲最终的啰嗦，判若鸿沟地顺气地倾听着。
“大年三十晚上……我会打电话回来的……”母亲呜咽着说完话，回身上船，留下头戴雷锋帽的懦弱的背影和那句话在浮桥上逐波摇晃。那句话似乎成了咱们母子之间的存亡约好，沉重又充满期望。我攥紧拳头，心里静静祈求：妈妈，岁除，您一定要安全践约。
到北京五棵松中国人民总医院后，父亲只给咱们来过一次电话，说入院、查看都顺畅，略微调理好母亲的身体，年前就要做手术，尔后再无消息。离岁除近一天，我心中的担忧就添加一分。
岁除，家里反常冷清，哥哥从不碰家务事，我做了二三样简略的菜，哥俩就着米饭吃。回想起曾经家人围坐一桌热热闹闹吃团年饭、看春晚的情形，我登时悲从心起，食欲全无，草草吃完完事。
那时，我家还没装置电话，只能依托父亲单位传达室的聂爷爷转唤。腊月的深夜，室外寒气袭人。工作楼到宿舍楼来回得走十分钟左右，不肯费事聂爷爷来楼下喊，或许是太火急，我干脆到传达室去等。
传达室仅有聂爷爷一个人，摆设粗陋。在一张桐油色的工作桌上，左面立着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，右边搁着一台米灰色电话。相互问寒问暖几句后，我在间隔电话稍近的一边坐下，他持续煞有兴致地看春晚，身前一膛通红的炉火抵挡着冰冷的侵凌。
一瞬间，铃声响起，我兴冲冲地去接，听筒里传来生疏的声响，我只得绝望地把接听器递给聂爷爷。后来几回响铃，我都没敢再接。我无心欣赏电视里高雅的歌舞曲艺、搞笑的相声小品，时不时瞄一眼电话。可它像一只蛰伏的青蛙，毫无动静。我等候它复苏，坐立不安。
直到清晨零点，电话再没吭声。电视里敲响了新年钟声。窗外鞭炮、烟火突然齐鸣，幽静的小城瞬间欢腾起来，黑黢黢的夜色被炫彩的烟火点亮。可这全部与我有关吗？不过是别人家的狂欢。
十几分钟后，那些喧嚣声和炫彩烟火消失，炉火渐熄。聂爷爷耷拉着脑袋似睡非睡，容貌疲倦。我自动关了电视，夜沉寂下来，静得寒凉沁骨。唯有墙上挂钟一秒一秒的脚步声在我的心上匍匐。我比兔子还要警觉，竖起耳朵监听随时有或许响起的铃声。挂钟啊，你爬慢些！不，你爬快些！
莫非忘了？或许手术不成功？我暗自推测各种或许，越想越丢失，越想越惊慌。我感到身体已冻成了一根冰凌。
近零点三十分，我已完全不抱任何期望，正准备脱离时，铃声猛然响起，那铃响声振屋瓦，像电流影响着我的神经。我猛地回身跨曩昔，一把抓起手柄，听筒里传来母亲极端纤细而哆嗦的声响：“你们一定要学会照料自己……你要走正路，远离混混，不然就会像生了蚜虫的庄稼相同夭亡……”我听出她已知晓自己的病况，对我最放心不下。我竭力控制情绪，但眼眶像裂了口的热水袋，泪涌不止。我顾不得羞涩，声泪俱下地对着话筒呼叫：“妈……我改！”
母亲曾给我讲过熬年的故事，说熬年也叫守岁，传说能够祛除邪魅病疫。为了熬走羁绊母亲的病魔，我宁可信其真。那夜，我毕竟没合眼，屋里灯火通明，脑子里显现的满是母亲的印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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